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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月餅 “曾外祖你都一把年紀了下了朝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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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緩緩駛入鄧州州府的那一日,衛薔收到了從北邊來的密報。

“烏護拓遠部首領息松意圖內附。”

這消息是往烏護賣糧的霄風閣傳回來的。

烏護拓遠部是與北疆最親近的烏護部落之一,息松與衛薔的大嫂息蕊一樣是前唐將軍息敘後人,身上有漢人血統。之前烏護各部一部獨大,便驅趕拓遠部北上,息松隨即派人與北疆聯絡,願意用烏護的金餅和牛羊與北疆通商。

後來北疆漸漸勢大,能給拓遠部的越來越多,息松的態度也越發謙卑起來,自從衛薔擊敗蠻人,他對衛薔的稱呼就從“大梁定遠公”到了“衛小友”。等衛薔據有長安,他信中更稱衛薔為“親家主”、“北方王”,還送了息蕊從前的衣冠來讓衛薔將之與衛錚合葬。

衛薔也投桃報李,不僅賣給拓遠部糧食,還有酒和中原的絲羅,去年息松五十大壽,衛薔還專門讓人打造了包金馬鞍和馬鞭送去了拓遠部。

拓遠部這些年過得著實豐衣足食,有幾個烏護部落也與拓遠部交好,可在烏護其他幾個兵強馬壯的部落面前拓遠部又成了肥羊,這十幾年裏,拓遠部衣食不斷、榮耀不斷,紛爭也不斷。

將短短字條看了幾遍,衛薔轉身看向墻上的地圖,在這張比從前更加詳實的地圖上已經清楚地標註了烏護幾部的勢力範圍。

“息松老了。”衛薔輕嘆一聲。

沒有了蠻族壓制,北疆仿佛也沒有北上之意,烏護各部可謂是群雄並起都想要爭烏護各部盟主之位,在這個時候,息敘卻只想帶拓遠部內附於衛薔,不願多起爭端,他又有漢人血統,比起草原牧羊自然更想過漢人那般繁華日子。

可衛薔送去了那許多的東西,並不是想讓息敘再以它們為家財南下逍遙度日的。

息松自然也是知道衛薔是將他當成了分裂烏護各部的刀,所以這內附之事輕易不敢出口。

想來他是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將此事做成。

“給息松寫一封信,告訴他我新得了並州、汾州,多了二十幾萬人,糧食吃緊,今年只能給他五千石糧食。”

坐在一旁的衛玔兒提筆寫信。

她身旁坐著一人,正是同光十一年的北疆狀元李若靈寶。

今年已經十九歲的李若靈寶膚色仍是微黑,也依然瘦高,卻是比從前穩重多了。

隨著定遠軍步步南下,送到衛薔面前的事情也越來越多,同光八年鄭蘭娘跟衛薔說讓她建一如門下省一般可審奏折之處,那時衛薔還說她平時能忙得過來不必專門用人,可等定遠軍攻下青州,民事、軍事在書案上積壓成山,衛薔實在忙不過來了,越霓裳便做主選了幾人來成了元帥府的秘書娘,李若靈寶原本已經被衛薔送到州府去歷練,還是被召回來成了大秘書長,她們沒有封駁審議之權,只是將各處的文書整理歸納給衛薔決斷,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也得用心細靈慧之人,李若靈寶做了這些年真的是一點差錯也無,搞得衛薔每次想要將她送去主一地之政都被越霓裳、崔瑤和葉嫵兒等人一齊攔了回來。

李若靈寶也並不想離開衛薔身邊,她家元帥無眠之癥幾度反覆,她如何能離了元帥呢?

從前李若靈寶心知自己寫了文書便是救人,如今卻明白世上也有殺人的文書、草菅人命的文書、如覆霜雪的文書、不堪論理的文書,只有守好了元帥,才能有越來越多救人的文書。

“再寫一封信給耶律啜裏只,連著這封信一起給他,讓他給息松送去。”

李若靈寶點頭應“是”。

當年蠻人疊剌部也曾經想與北疆求和,衛薔只說他們滅掉了胡度堇可汗,此事才有可談之處,只此一言,最終令蠻人最大的兩部東逃至室韋和黑水靺鞨處,在天寒地凍之地消磨數年之後,反而是昔年痛罵衛薔為女妖的胡度堇遙輦德傾病逝,遙輦禮先帶著遙輦氏殘部和父汗的人頭向北疆低頭,耶律啜裏只帶著疊剌部的殘部想要投奔烏護,卻被定遠軍盡數擒拿。

現下耶律啜裏只是青州守軍輜重營的小隊長,遙輦禮先在東北做工部尋礦隊九隊的隊長。

認真算起來遙輦禮先要比耶律啜裏只高兩級,衛薔卻知道那個努力學習漢文立志想去北疆大學堂讀書的耶律啜裏只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聰明人會知道為什麽讓他送信。

將此事暫且揭過,衛薔又打開另一本文書。

“算日子雪歌已經到了鄧州,寫信給清歌,鄧州城內的魚腸她也可調度,若有意外,務必讓雪歌安然脫身。”

“是。”

放下文書,衛薔突然笑了兩聲。

“也不知雪歌長成了什麽樣子,走得時候還是瘦瘦小小,如今應該是二十六歲了。”

衛薔大概比劃了一下,十六歲的衛雪歌只到她的胸前。

衛玔兒與李若靈寶都未見過衛雪歌,連她的名字都極少聽到,此時就見衛薔坐了下來,口中還在笑。

“當年顧家找來北疆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誰能想到鏡湖畔的吳越望族會穿過南吳來到幽州呢?雪歌來我這的時候十一歲,認識的字幾乎比我還多,連霓裳寫文書都是她教得,偏偏不肯說自己姓名,因為我是把她從雪裏挖出來的才叫雪歌,她娘生了病被蠻人扒了衣物丟下臨死還緊緊地抱著她,不然她也沒了。”

衛雪歌,是被自己阿娘心頭的一點熱血護下來的,也是被衛燕歌領在後面慢慢長大的,因她識字,還教其他人讀書寫字,不只越霓裳,連申屠非和符嬋都被她教過,教人寫字換了果子回來再悄悄塞給妹妹。

“因她身份特殊,自她離了北疆我們便絕少再提了,也幸好有了霄風閣,不然連與她通信也是奢望。”

李若靈寶擡起頭,今年二十六歲,同光五年便是十九歲,她還偏偏知道一位出身大家的吳越才女,正是這般年紀。

十九歲為吳越國王講經而名震天下的顧氏明珠——顧微瀾,堂嫂是吳越公主,伯父是吳越副相,堂兄是吳越的鎮海將軍,因父母雙亡一病七年,再現身人前便得大儒讚不絕口。

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家世,竟然也曾是北疆千裏寒雪中悲泣的一支歌?

李若靈寶寫文書的手不禁更快了。

“等過幾年能見了雪歌了定要讓你們見見,我這讓別人代筆的毛病真是從她這出來的。”

說笑完了,衛薔又拿起一個信封。

這個就是從洛陽來了的。

“兩京世家商量著要將裴氏除名,還與其他世家二十萬貫起價競價最高者可得兩京世家之名……真是落魄到只能賣祖宗家底了,還是學了我的法子,我平白當了個恩師,竟是一點束脩也不得。”

若是真有兩京世家子弟在此地怕是要委屈死,那好大豐州城、繁茂營州城、還有東西貫通北疆的鐵軌、甚至東北開荒的錢不都是兩京世家出的?

可惜在此的只有幾個正在寫文書的女子,不禁都笑出了聲。

信上的另一件事就要要緊一些,聖後打算在朝中設女官,從明年起停止往北疆送人。

衛薔的手指在案上輕敲了兩下。

“將這一段抄幾份,分別送給大學政崔瑤、檀州學政伍晴娘、雲州監察司司長杜明辛、西北四州節度使裴道真,再告訴他們我有意派一人往洛陽作特使,讓他們舉薦得用之人。”

“是。”

“再寫信送洛陽,說清兩件事,第一是告知定遠軍已占下並州各處,第二是抓緊招攬欲投我處之人,這封信共分三份,分別寄給魚腸部洛陽管事衛瑾瑜、大梁尚書令姜清玄和姜從蘭。”

“是。”

放下信,衛薔輕輕嘆一口氣,阿薇在大梁的權柄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令人割舍不下。

收到姑母的信已經是八月十四,第二日就是中秋了,衛瑾瑜將信收好,將烤好的餅從爐中提了起來。

“曾外祖,快來嘗嘗我做的餅,這個在北疆叫月餅,是甜的。”

裹了紅豆和胡麻兩種餡兒的餅聞著就香甜,哢嚓一聲就放在了姜清玄面前的棋盤上。

姜清玄擡頭看了衛瑾瑜一眼,只聽她道:“曾外祖你都一把年紀了下了朝就別對著棋盤算來算去了,再算頭發都該掉光了。”

“唉,好。”姜清玄拿起了一塊餅,從衛瑾瑜住進來這三年,他算是明白何為一物降一物,想他姜清玄這輩子,前半生是名震天下的大才子、大名士,後半生是手握權柄的大梁重臣、百官之首,有誰敢在他面前說“頭發都要掉光了”?

算了,認命了。

“吃著不怎麽甜。”他對衛瑾瑜說。

“可不敢給你太甜了,老人吃甜吃多了不光生病還會掉牙。”衛瑾瑜特意給曾外祖做少放了糖的。

姜清玄:“哦。”

似乎是為了讓衛瑾瑜知道自己牙口尚好,三兩口把兵吃完了。

衛瑾瑜嘻嘻笑著給姜清玄倒了杯茶。

“明日宮中飲宴,我回來時也晚了,你就去從蘭家過節吧。”

衛瑾瑜撐著下巴坐在姜清玄對面道:“我等外祖回來。”

“你跟我過節有什麽意思?等我教你作詩?”

眨眨眼,衛瑾瑜笑著道:“我可以教曾外祖練武呀!”

姜清玄又嘆了口氣,心中卻是妥帖的。

白發人送黑發人他經歷了一次又一次,除了每日與棋盤作伴,能做之事寥寥,再如何的世上神仙,他終究只是凡人,也想要有個人承歡膝下,從前是秦緒,現在就成了衛瑾瑜。

瑾瑜從前好像是個很妥當的孩子,現在好像也變得有些似阿緒那般吵鬧了。

姜清玄覺得是這宅院的風水不好。

又和姜清玄下了五把五子棋,最後滿地打滾兒換來了四負一勝,衛瑾瑜才回了院子休息。

夜深人靜,聽見有人敲了二更,躺在床上的年輕女子又坐了起來。

裝了月餅的布包綁在身上,她翻過尚書令府的外墻,又翻過了坊墻,往肅王府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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